《巴卡卡伊大街》
  作者:維托爾德·貢布羅維奇
  版本:上海文藝出版社 2014年5月
  □書評人 高興
  讀貢布羅維奇,總會讓我想到昆德拉。反過來,讀昆德拉,也總會讓我想到貢布羅維奇。他們有太多共同之處:都來自中歐;都陷入流亡境地;都主要以長篇小說立足文壇;都只寫過為數不多的短篇;他們的小說都充滿著某種游戲性。
  昆德拉曾如此評價貢布羅維奇,“作家的本性使他永遠不會成為任何類型的集體代言人。更確切地說,作家的本性就是反集體的。波蘭人一向把文學看做是必須為民族服務的事情。貢布羅維奇則反對這樣做,他堅決主張要讓文學完全獨立自主。”
  對於貢布羅維奇,游戲性在相當程度上就是不正經,《巴卡卡伊大街》中的人物和故事似乎都是不正經的。《檢察官克拉伊科夫斯基的舞伴》是篇令人拍案叫絕的短篇,小說中的“我”如此形容自己:卑微,僵化,柔弱無阻,且已病入膏肓,頂多活不過一年。看戲成為他活著的唯一理由。歌劇《吉卜賽公主》,他竟看了三十多遍。然而,就在他準備看第34遍時,由於求票心切,沒有排隊,而被檢察官一把提溜出來。“我”自尊心受傷,決意報複。“我”尋找各種機會跟隨檢察官,向他獻花,為他付蛋糕錢,同他走進同一家餐廳,給檢察官追逐的女士寫紙條,鼓勵她接受檢察官的求愛。檢察官終於惱羞成怒,舉起拳頭時,“我”主動弓腰,獻上自己的脊梁。卑微和謙恭,不知不覺中,轉化成一件利器,具有無限殺傷力。
  我個人最喜歡《宴會》,認為它是貢布羅維奇短篇小說中的精品。《宴會》涉及君臣關係。卑鄙醜陋的國王即將舉行婚禮,大臣們為了阻止他給王國蒙羞,只好借助沉默和模仿這一武器。國王站起來,大臣們也都站起來;國王打碎兩隻盤子,大臣們也都打碎兩隻盤子;國王捏死公主,大臣們也都捏死身邊的夫人;國王驚恐逃跑,大臣們也都跟著他逃跑,這時,最耐人尋味的一幕出現了,“沒有人知道,國王究竟是在逃跑,還是在率領眾賓客向前衝鋒。”在民眾看來,“這位超越一切的國王,正率領著他超越一切的軍隊,在做一次超越一切的衝鋒”。讀著這樣的小說,你會感嘆,游戲性是需要天賦,需要巨大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的。
  在這些短篇中,貢布羅維奇基本上已確立自己一生的藝術個性和寫作特色。他採取的是一種極端隨意的、極不正經的筆調。文字往往誇張,扭曲,怪誕,人物常常是漫畫式的,或醜態百出,或乖張古怪,他們隨時都受到外界的侵擾和威脅,內心充滿了不安和恐懼。作家幾乎摒棄心理描寫,而是通過人物荒誕怪癖的行為,表現社會的混亂、荒謬和醜惡,表現外部世界對人性的影響和摧殘,表現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類的無奈和異化,以及人際關係的異常和緊張。
  貢布羅維奇肯定是昆德拉的師傅。他教會了昆德拉文學中游戲性和不正經的厲害。昆德拉自有聰明和狡黠之處。特殊的背景和經歷在他內心培育出一種懷疑精神,而游戲性和不正經成為表達和散髮這種懷疑精神的最有效的手段。對於文學來說,懷疑精神更為寶貴,它反過來又將游戲性和不正經提升到一種近乎神聖的高度。  (原標題:近乎神聖的游戲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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